夏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书桌上,我正整理旧物时,一张泛黄的同学录从书页间滑落。塑料封套里夹着张褪色的照片,画面里五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挤在教室后排,有人正把一罐橘子汽水贴在玻璃窗上。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铅笔字,记忆如退潮后的贝壳,在暮色里次第浮现。
小学三年级那场误会至今仍让我愧疚。那天我因急性肠胃炎缺席了班级春游,返校后听说大家去了郊外放风筝。我抱着装满作业本的铁皮盒冲进教室,却在门口撞见班长小满正把我的课桌搬到角落。她涨红着脸解释:"老师说要给生病同学腾地方。"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,转身冲进雨幕。直到放学才在操场角落找到蜷缩在滑梯下的她,她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被雨水浸透的糖纸——那是我们约好交换的生日礼物。雨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落,她仰头笑得比晴天还亮:"其实老师让我把桌椅摆正,怕你回来找不到座位。"
初中时的友谊在物理竞赛的硝烟中淬炼出新的质地。作为实验班唯一的女生,我常被男生们冷嘲热讽。那天在实验室准备电路板,后桌阿杰突然扯断我正在焊接的导线:"女生搞什么物理?"我摔了烙铁冲出教室,却在楼梯转角撞见三个男生正蹲在地上研究我弄坏的设备。他们脚边散落着拆开的电路板,最年轻的男生举着半截导线:"这是你上次教我的故障排查方法,我们试着重连了三组接口......"夕阳透过玻璃窗在他们额角镀上金边,我忽然想起他总把我的草稿纸折成纸飞机,在课间投掷给走神的我。
高考前的晚自习总飘着咖啡香。小满把母亲冲的咖啡分给熬夜刷题的同学,自己却偷偷躲在走廊啃冷掉的面包。某个蝉鸣聒噪的夜晚,我撞见她蹲在消防栓旁哭,原来她父亲的公司破产,母亲在夜市摆摊维持生计。我们相视而笑,把各自攒的零花钱塞进她掌心。第二天教室后墙贴满手绘漫画,画着戴草帽的校长在夜市吆喝,穿着实验服的我们举着"物理竞赛必胜"的灯牌在摊位前打call。那些用修正液涂改的错题本里,藏着彼此交换的笔记和加油纸条。
大学异地后,友谊在时差里发酵出更醇厚的质地。我常在凌晨三点收到阿杰从实验室发来的视频,他举着刚组装的机器人模型:"看!我按你教的机械原理改进了传动系统。"小满寄来的包裹里永远装着家乡的桂花糕,附着的便签画着歪扭的笑脸。去年校庆,五个大人挤在高铁车厢连接处,行李箱上绑着当年春游时买的破旧风筝。小满把汽水罐贴在车窗上,玻璃映出我们被风吹乱的白发,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贴着汽水罐的下午。
暮色渐浓,我轻轻合上同学录。那些被岁月打磨过的记忆如同琥珀,将成长的阵痛、误解的裂痕、温暖的碎片都凝成永恒的光。友谊从来不是童话里的玫瑰色滤镜,而是暴雨中紧握的伞柄,是深夜里共享的咖啡杯,是跨越山海依然愿意为你留一盏灯的笃定。当时光把青涩的我们雕琢成各自模样,那些共同走过的晨昏始终是生命里最明亮的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