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天边的鱼肚白，操场东角的塑胶跑道已传来规律的脚步声。少年单薄的校服被风鼓起，后背的校徽随着奔跑的节奏轻轻摇晃。他仰起头，让初升的太阳在睫毛上碎成金粉，嘴角勾起一抹清亮的弧度，像早春枝头将绽未绽的杏花。

这是高三（2）班林远每周五的固定训练时间。作为校田径队最年轻的队员，他总能在晨跑时精准卡点。当其他同学还在食堂排队买豆浆时，他早已完成三圈四百米的折返跑。体育老师曾戏称他是"晨跑闹钟"，因为无论冬夏，他总能在五点二十分准时出现在起跑线上。那天我偶然撞见他在跑道上摔倒，膝盖擦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，他却笑着用运动巾擦拭，边跑边哼着走调的《稻香》，仿佛那些擦破的皮肉都是勋章。

真正让我看见他笑容里藏着的倔强，是在区运会4×100米接力赛。作为最后一棒，他接棒时被前面队友带偏了节奏，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重重摔在跑道上。看台上炸开的惊呼里，他挣扎着爬起来，膝盖处瞬间爆开的血花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可当裁判示意他重新出发时，这个少年竟像被什么点燃似的，重新站上起跑线。发令枪响起的刹那，他仿佛换了个人，每一步都带着燃烧的气势，最后以0.3秒的优势反超对手。赛后他蹲在终点线前，用矿泉水一遍遍冲洗膝盖，抬头时却笑着说："刚才的疼痛，比不过看你们冲刺时更甜。"

最让我难忘的却是那个暴雨突袭的傍晚。训练结束后他独自留在操场，雨点砸在脸上生疼，可他硬是穿着湿透的跑鞋在空荡荡的跑道上多跑了两圈。那天我送伞经过，看见他蹲在跑道边，用树枝在积水里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积水里，他仰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，声音闷闷的："你说，如果人生像接力赛，摔倒了就换人，那为什么不能自己接着跑？"那晚他给我发了条语音，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雨声，他说："疼痛会过去，但奔跑时风在耳边的声音永远记得。"

现在每次经过操场，我都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。他依然会在晨跑时与朝阳击掌，会在跑道尽头对着天空比出胜利的手势。体育老师总说他是"永动机"，可我知道，那抹笑容里藏着比肌肉更强大的东西——是跌倒后依然选择奔跑的勇气，是明知可能失败仍要冲刺的热望。就像他在周记本里写的那样："跑道的尽头不是终点，是无数个新起点的开始。"

上周五的黄昏，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操场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运动背心。他正在做最后的拉伸，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，却始终保持着抬头微笑的姿势。远处教学楼亮起零星灯火，像撒在暮色里的星子，而他，正站在星河与跑道之间，永远朝向下一个晨光。